杨天篪回到杨家桥是在一天的清晨,地上落满了霜。
那天早上,婧媛开门起来倒了马桶,从后面的小便门进来,就见到天井里站着好几个人,她心里一惊,乍一看没认出来。天篪穿着一件长棉袄,很脏的样子,头发也很零乱,白菡手里抱着杨夏,杨夏还在她怀里睡着,地上放着两只箱子。平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这院子,后面有个小便门,也没有人会从这个小门趁她出去倒马桶的时候进来,婧媛认真看,几乎不相信是天篪,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呢?而且全没有了气宇轩昂的样子,就是一个落难逃荒的样子。
天篪说,婧媛我回来了。
婧媛看着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,白菡抱着孩子,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说,姐,我们下乡来了,快让我们进屋吧!孩子冷。
婧媛说,你们怎么这样回来了?
白菡说,姐,出事了,进屋说吧!
进了屋,婧媛让她们坐下,问他们从哪来,怎么天一亮就到家了,一夜在哪?
天篪说,你有什么吃的,快先弄一些来,我们饿死了。
婧媛便去前门过道开门,出去打水冲茶,然后做饭,天篪让婧媛把门关上。婧媛把水打好,升起火来,先烧了水,让天篪和白菡在后屋洗了头脸,换了衣服,这样才过来吃东西。吃了东西,天篪才让她把前门打开。这个时候,天篪和白菡梳洗完毕,吃下点东西,才回过神来。太阳升起来了,杨庄上的邻居和熟人,才见到天篪回来,便来说话。
这次天篪没有给任何人带东西,来人坐了坐,也没有多少话说,便悻悻地走了,走了就没有再回来,都在心里说,杨天篪真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。十年河东,十年河西啊!
是的,尽管天篪努力装出衣锦还乡的样子来,但没有实惠的东西开支给乡下人,乡下人就能一眼看穿他的落魂,过来说说话,也只是礼节了。
唯秦婧媛打心眼里高兴,天篪不走了,感谢日本鬼子呀,她什么金银都不要,只要男人回来,回到身边,哪怕他不要她了,他天天和白菡在一起,只要能让她天天见到,她就心满意足了。天下的男人千好万好,她只爱杨天篪一个,不是日本鬼子把他吓回来,她怕一辈子也不能拥有自己的男人。
一天过去,可是到天晚的时候,秦婧媛突然踌躇起来了,晚上这觉怎么睡?天篪是她的男人还是白菡的男人?当然他们不可能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?
天篪也有了这个感觉,却不去说,白菡更是心里有数,抱着孩子坐在门口看落日,一句话也不说。婧媛想了想,开始去收拾西房。
西房是铺着一张小床,原来是让杨春睡的,除了一张小床,屋里还存放着一些什物,婧媛让天篪帮她把东西收拾起来,把那张小床也抬出来。
杨春问,妈妈,我床搬出来,放哪,我晚上在哪睡?
天篪看着婧媛,婧媛看了一眼天篪,又对杨春说,你和妹妹到西厢房去睡。
杨夏人小,什么也不知道,吃了睡了,不困了,和杨春正在一起玩得欢,杨春突然来了小妹妹,非常高兴,小妹妹又要和她一起睡西厢,更是高兴得了不得。
西房整理出来了,那么这床怎么铺呢?
让白菡在西厢房睡,下首,白菡会高兴?天篪会愿意?自己从东房上首移到下首睡?她如果不是那一纸的休书,她可是天篪的正房夫人,白菡是偏,是小呀!白菡在西房,分明把她当小,她愿意吗?天篪又愿意吗?你总不能趁人家一落难,就把人家挤了身份?
婧媛拿不定主意,问天篪说,你和妹妹住上首房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