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少能也没有回来,白菡说,汪翻译天天晚上这么迟不回来?
金玉玲说,他不一定,有时喝酒,有时打牌,有时也去妓院,不一定回来。她又说,不回来最好,喝了酒,尽是胡缠着你,做又没本事,不做又要摆弄你……
白菡不愿听这些,便说了两句应酬的话,慌慌地离开了。
又过了两天,并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,中兴药房便又开门了。
那天上午,街上人纷纷往北大堰上赶,说那里又要杀人了。
北大堰在新安镇北边,日本军营的后面,十多年前民国政府在盐河上造一座船闸,加强对水上盐商的管理,船闸造成后,便把原河道封了,河上便留下了一条大坝,这就是北大堰。北大堰两边是截流后的静水,死水。新安镇上的垃圾都从这大堰上向两边倒,大堰便越来越宽,脏物也越来越多,夏天一到则是垃圾臭哄哄地苍蝇乱飞。
日本进驻新安镇,在北大堰一侧开出了一块练兵场,又建了兵营,也常在那里杀人。杀的人有八路暗探,有**俘虏,也有伤残的日本兵。一批日军换防,便会有一些伤残的日本兵被车子拉出来,倒在北大堰上,然后用军棍猛打,说,送你回老家,送你回老家。那些伤残老兵便衰叫不已,打将半死,然后浇上汽油焚烧,大火燃起,那些日本兵还在火中挣扎曲拱,惨不忍睹。所以一到傍晚,人们便看到那里上空有一层蒙蒙的云汽,说是有多少冤魂,聚在那上空,远远就能听到那凄惨的哀嚎,大白天也没有人单独去那里。
今天被杀的这两个人,人们都说是冤枉的,一个头上用黑布袋套着,不明白是什么人,另一个像是商贩,又像手艺人,又都不像,像是当过兵的,那人脸上有个燕尾形的紫红伤疤,识者说的确是军人,那是枪伤,子弹或弹片在脑门擦过,没有进去,便撕开一个口子,一定是打过仗的人。
人们远远地站着看热闹。日本兵砍下人头,还没等人头滚定,就用枪剌划开胸膛,把手抠进去,摘出人心来,扯半天扯不断那心系,把个尸体拖出去好远,那心才和尸体分开,到处喷着血,那狼狗便在地上到处舔血。
日本兵把那两颗人心洗净,拿到街上来,同放在胡大锅的油鬼锅里炸,按住锅盖,心在油锅里跳了好一阵子,才肯死心。
胡大锅的油鬼摊棚,就在小西湖街中兴药房的斜对门,白菡赶忙叫下人关上店门,一天一夜和天篪抱在一起,两人都不停打抖。白菡的嘴唇都乌了。
整整一个礼拜,小西湖街上家家落锁,封门闭户,一条街道上像没有一个活物,一片树叶落下都不敢停留,又跟着风跑走到墙角里躲起来。
半个月后,市面上胆量大的先是出来觅食的狗,再后来是看性病的妓女,她们的身子值钱,命不值钱,所以什么也不怕,只怕身子有病,怕有病不等于怕死,有病不能接客,日子没法过下去,所以来敲中兴药房的门。
天篪让徒弟先下了两扇门板,让妓女侧身进来。开了两天门后,随着集市活起来,才敢把门全部打开,这时市面上又正常了,当卖菜的卖菜,当买菜的买菜,背后领子里插草的男孩总没有辫子上插草的女孩好卖……
是呀,你当做什么做什么,你又没通共通匪,怕什么?只是胡大锅这辈子也别再指望炸油鬼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