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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 十六、布达拉姆下的酒店

“……”

“说也白说,你见了就知道了,说办就办,我今天就去问问,看她哪天能到我的店里来坐坐。”

“不忙,让我想想再说。”宕桑汪波抑制着自己热情的向往。他学得聪明了,慎重了,他想先了解一下这个于琼卓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。如果她身上有着白珍或达娃的那种破坏诗意的东西,即便长得再美,他也宁可舍弃了。

他很有礼貌地再次向央宗道了谢,出了酒店,他没有回宫,而是朝拉萨走去。他决定委托塔坚乃替他完成对于琼卓嘎的侦察。塔坚乃一见宕桑汪波来到,高兴得跳了起来,他虽然有了许多新朋友,但毕竟和这位童年时期的老朋友不能相比。俗话说:哈达不要太多,只要有一条洁白的就好。在他的心目中,宕桑汪波岂止是一条洁白的哈达?简直是蓝天里的白云!宕桑汪波的心地太柔和了,太宽广了,尤其当了达赖以后,本来可以高坐在神的位置上供人仰望,但他却仍然愿意和普通人在一起生活。这是一朵染不黄也变不黑的自云啊!

宕桑汪波刚喝了一碗茶,塔坚乃就拿出一大包硬梆梆的东西,哨娘杯一声放在桌面上。

“这是什么?”宕桑汪波不解其意地问。

“听不出来吗?银子。你拿去吧。”

“我不需要。”

“别瞒我了。我知道你用钱不方便了。”

“谁说的?”

“盖丹,他说他很敬佩你,同情你,很想帮你的忙,可又不敢违抗命令。”

“谁的命令?”

“还能有谁?当然是扁头第巴。”

“拿去吧,”塔坚乃指着银子说,“这既不是我送给你的,也不是我借给你的,而是还给你的,这一次没有还完,往后继续还。”

“我没有借给你银子,为什么要还?”

“那我的肉店是靠什么开起来的?”

“那是我作为朋友送给你的呀。”

“这…… 也算我作为朋友送给你的不行吗?”塔坚乃坚持说,“要不,作为我向佛爷的供奉好了。”说着,双手捧起银子,跪倒在六世的面前。

仓央嘉措慌忙地向四周看了看,发现没有别的什么人,才放了心,连连说:“好好好,快请起来,我收下 ,收下。”

“这就对了。”塔坚乃高兴了。

“我今天来找你可不是要银子的。我的衣食住行全都由宫中照管,服侍得很好,惟一用钱的地方不过是央宗的酒店,而且也用不了多少。我是来求你帮忙做一件事… … ”

“说吧,十件百件我也应当效劳。”

正说着,店门外闪过了一个女人的身影。

“白珍!”塔坚乃对宕桑汪波一指,“怎么样?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了?”

宕桑汪波叹了口气,念道:

天鹅恋上了沼池,

心想稍事休憩;

谁料湖面冰封,

叫我灰心丧气。

“好了,不提她了。我看,她和我一样,也是个卖肉的。”塔坚乃俏皮地说:“不过我卖的是牛羊肉,她卖的是自己的肉。”

“塔坚乃,不要这样讲吧,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嘛,还是学会宽恕为好。”宕桑汪波停了一会儿,又念出这样一首诗来:

死后到了地狱,

阎王有照业1 的镜子;(1 业,佛教用语,指一个人一生的所作所为,有善与恶业之分。2 郎玛,一种优美婉转、抒悄性很强的拉萨曲调。)

人间是非不清,

镜中不差毫厘。

塔坚乃认真地听着,有点儿激动地说:“到底有没有这样的镜子?是方的还是圆的?我不知道,也没见过。就是没有这种东西,咱也不会害人。再说,我这一类的人是些小人物,做不了大好事,也干不了大坏事。你可是大人物了,既能赐福百姓,也能让百姓遭殃,可得小心啊!”

仓央嘉措深深地点了点头:“赐福百姓的路,我至今还没有找到;让百姓遭殃的事,我是绝对不会做的。我也不想当这种大人物,只想能和普通人一样地去生活。这,你是了解的。”

“你想得对,说得也知心。刚才说要我做件什么事,让白珍的影子给搅乱了!快吩咐吧。”

“替我去了解一个人。”

“谁?”

“她叫于琼卓嘎……”

不多几天,塔坚乃就完成了任务。据他了解到的情况看,央宗的介绍是可信的。于琼卓嘎今年19 岁,中等偏高的身材,走起路来像舞蹈一样优美。她是工布地区的人,那里有许多森林,气候比西北方向的拉萨还要温湿,是出美女的地方。那里还出产各种叫得特别好听的鸟儿,在全西藏都是有名的。塔坚乃还从于琼卓嘎的邻居那里打听到,这位姑娘确实是一不爱钱财,二不图享受,三不出风头,看重的只是两样东西——才学和情谊。她会唱藏戏,还演过文成公主。她更喜欢唱歌跳舞,尤其爱唱郎玛(2郎玛,一种优美婉转,抒情性很强的拉萨曲调) 的曲调。她有过一个情人名叫土登,不到一个月就绝交了,原因却无人知道。现在,打她主意的人很多,其中有庄重的,有轻桃的,有真心实意的,有凑凑热闹的,有爱美的,有慕名的,有年轻的,有年老的,有富贵的,有贫穷的……围绕着这朵鲜花,嗡嗡成了一团,简直使人分不清哪些是蜜蜂,哪些是苍蝇。于琼卓嘎自有主见,对谁也不答应。喜欢她的男人多得像河底的石子儿,但是仙山在哪里?有长处的男子多得像天上的星星,但是最亮的一颗却还没有见到。

仓央嘉措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,反而产生了一种见她的欲望。他有自己的骄傲,像一个决心制胜的将军投人了情场。他甚至认为,不付出代价的占领和不伴随痛苦的幸福一样,是没有意思的。他觉得他不只是去追求一个女人,而是在向雄伟的布达拉宫挑战,向生活挑战,向一切禁锢他的东西挑战。他不相信自己会失败,即使失败了,灵魂也不会屈服。他的心上自有一座须弥山1 (1 须弥山,佛经上说它是世界上最高的山,也是世界的中心。日月星辰都围绕着它旋转。)。他的脚步将按照自己的轨道运行,正如他的诗里所写的:

中央的须弥山王,

请你坚定地屹立着;

日月绕着你转,

方向绝不会错!

他回复央宗说:同意会见于琼卓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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