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遥花 第5章(2)

原来自己脆弱得不堪一击,获得片刻慰藉庇荫,便懦弱地想缩藏其中,假装外头纷纷扰扰不曾存在、假装自己只是一名辛勤工作换取温饱的小小婢女。

白绮绣不是没察觉到自己对刺杀赫连瑶华的态度并不积极,有太多回她与他独处;太多回她身上带着薄刃;太多回她的手几乎已经握牢了薄刃,却怎么都无法抽出它来,遑论要把它刺进赫连瑶华胸口……

她不敢杀人,这当然是理由之一,但并非唯一。

真正的缘由,她不敢深思,不去理解为何每次看见他眼眸里荡漾的笑意时,她便无法狠下心来杀他;不去明白为何他亲吻她、拥抱她时,她耽溺其间的软弱酥麻。

只是,她不可能一直维持现况假象,她纤细的肩上,驮负无比沉重的压力,催促着她,必须尽早动手——

“你还不能接近赫连瑶华那贪官吗?找不到机会能下手吗?”

白绮绣头低低的,耳里听见娘亲略显焦虑的询问,沉默以对。

她藉着与另名婢女宛蓉被副管事派出府外分别采买杂货的空档,迅速买妥她该负责的货品,折返位处偏僻巷尾的家,看看家人情况。毫不意外,才进屋没多久,她娘亲便如此问道。

“娘……女儿是以婢女身分混入赫连府,见到主子的机会……并不多。”谎言出口之后,强烈罪恶感袭来,她不敢抬头去瞧娘亲那张被数道刀伤划破美貌的脸孔,害怕被娘亲看穿她的心虚。

她说不出口,说不出她与赫连瑶华的关系匪浅,说不出她有多靠近过赫连瑶华,近到被拥在怀里,近到能细数他的睫有多少、有多长。她怕她娘亲会直接赏她一记掴掌,她温柔娴雅的娘亲,在遭逢夫丧的巨大打击后,精神状况有些怪异,有时仍是她记忆中轻声细语的娘亲,有时却性情大变,又吼又骂……

“要快……什么方法都可以,你要接近他,再动手杀他,替你爹报仇、替你哥哥弟弟报仇……绮绣,听见没?你听见没?”白母握住她冰冷柔荑,先是轻声叮咛,越说却越激动,十指握疼了她而不知觉。

“听见了……”她只能如此回答。白母喃喃说道五六声“好”,才松开手,温婉慈祥地要白绮绣坐,再端出许多午膳用剩的简单家常菜肴,要白绮绣多少吃一些。

白绮绣只勉强用了几口白饭,配上些许豆腐乳,便推说吃饱了。

之后她匆匆去看了重伤残废,仅能卧躺在床的暴怒兄长,还有被刀光剑影吓到痴呆的稚龄小弟。他们一家五口,爹亲惨死,娘亲不仅容貌破相,身上亦留有数十道刀痕,她兄长的手脚筋遭砍断,这辈子恐怕再也无法凭已之力站起来,被护于爹亲怀里的小弟虽然只是轻伤,爹亲流出的鲜血,湿濡了他一身,七岁不到的他,惊吓过度,迄今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。

而她,算是伤得最轻,至少,性命保住,四肢没残没缺。

这就是她恨赫连瑶华的理由,这就是她必须恨他的最大理由,她的家人,险遭灭绝,没死的,留下终身伤痕,包括身体与心理上的。

赫连瑶华虽非唯一凶手,亦是脱不了干系的共犯,会先选定他下手,不过是地利之便,其余几个恶官,总有一天,一个一个,都要付出代价……

白绮绣无法在家久待,必须赶回客栈前和宛蓉会合,避免宛蓉生疑。

所幸她比宛蓉早到约定地点,只等了一会儿,买齐杂货的宛蓉小跑步来了,两人相视一笑,边闲聊边步行回府。

宛蓉是个可爱的年轻女孩,才十五岁,有些丰腴,像颗刚蒸好的包子,白白软软,笑容毫无心机,而且相当活泼健谈,使得回府的路途不至于乏味无趣。但白绮绣仍无法被宛蓉逗得开怀,返家一趟,看见亲人,她的心情更加沉重,没能达成娘亲的叮嘱,她满心羞惭,家人的伤势,不断提醒着白家所受到的不平遭遇,她若仍有身为白家人的觉悟,要为家人报仇,就该一刀赏赫连瑶华痛快,为他做过之事付出代价……而不是不断不断不断为他找寻开脱的借口,妄想从他身上挖掘一丝丝的优点。

她该如何是好?

今晚,她是否该要咬紧牙关,抽出薄刃,取他性命?